湖南长沙国展论坛上的对话，虽然没有“唇枪舌战”，但是之后还是有很多书友问及一些敏感问题，引发了我的零星思考。

01、关于“书风雷同”

客观地说，十二届国展楷书的总体水平较往届高，书风也比较多元，反映出作者的创作视野开阔，取法面广，这是一种可喜的现象。但是看了展览以后，大家还是觉得存在比较严重的书风雷同问题。尤其是刻意描填、笔画“搭积木”式叠加的魏碑中楷作品，在展览上依旧密集扎堆，跟风严重。在初评环节中，评委们就发现这个问题非常突出，于是对这类相似度极高、缺少自然书写性的碑楷作品“痛下狠手”，很多作品纷纷被淘汰出局。这种现象的背后，我以为归根结底还是作者没有掌握写碑的基本笔法。他们共同的技术特征是执笔很低，类似寻常拿铅笔的手法，侧锋用笔，描填涂抹。书法用笔没有空中取势，就没有了笔锋杀纸的力度，书写出来的字也是徒有皮相，全无神采。书写没有中锋使转，笔画之间就没有自然的连贯性，缺少气韵生动，作品便没有了生命意识。当下这种风行的碑楷写法，技术简单，笔法空洞，特别容易“上手”，这类作品曾经一度在评委对唐楷“审美疲劳”的评审中，频繁入展，作者们也尝到了的甜头。但是不懂笔法，入展了也终究还是“门外汉”。我认为，急功近利的动机，不肯下苦功深研笔法，是造成当下书风雷同问题的根本原因。

02、关于“唐楷回归”

看了展览以后，有人觉得本届国展似乎有“唐楷回归”的迹象。从入展作品的比例上看，唐楷风格的作品较以往确实有所增加，“欧褚颜柳”均有呈现，甚至还有“虞”。本届国展写“褚”（尤其是《大字阴符经》）的作者相对少了，而写“欧”的多了，尤其是“小欧”。很多作者觉得“颜柳”用笔过度强调提按顿挫，装饰性太强，学习者既难深化，又难外化。而写“褚”的人又太多，万人挤独木桥，作品入展难度很大。国展中“欧”字一度被认为是“匠气”的代名词，而这一届却陡然増多。在我看来，有可能是源于“欧”字多碑法，“小欧”结字又有变化，较之“颜柳”，更为“生动”；比照之“褚虞”，更显“骨力”。但是仔细审视此类风格的入展作品，无论写“颜”，还是习“欧”，看似耳目一新，实则大都还是停留在对当下几位获奖书家作品的追摹上，对传统经典碑帖挖掘不够深入，缺少“食古”的消化能力和“化古”的创造精神。这类作品是国展楷书新的范式，也很可能成为近阶段新的“展览体”，值得关注。“唐楷回归”固然好，但作为学书者，我以为眼睛不能只盯着常见的几种经典法帖，就如同挖矿，一个矿挖的人越多，想挖到金子就越难。

03、关于“小多大少”

在国展论坛“对话”环节中，有观众提到入展楷书作品中“小字多、大字少”的问题。在国展中为什么会长期出现这种现象？我觉得首先是展览的“竞技性”决定的。勿庸讳言，现在的书法展览就是这样充满着“竞技性”。它是一种比拼，很多时候都是上万人参与角逐，而争夺的只有几百个入展名额。这种竞争无疑是激烈的，也是残酷的。参与者的目的都是“争胜”，而在创作心态上也不像古人“欲书、先散怀抱”，而是全力以赴地“备战”，在创作上也是竭尽所能地炫技。作为小字更容易炫“精微”，以精致取悦评委；而且小字可以创作多字内容，可以承载多元的形式构成，较之大字创作，在形式上是占有绝对优势的。其次是这种现象的存在，是由创作者的功力导致的。相对于小字，大字创作对功力的要求更高，甚至要高很多。所以，在进入国展复评环节，书写在一张整纸上的“素颜”大字作品，往往都是书坛宿将、展赛“老手”，作品更容易引起评委关注。小字创作更多应用笔尖，停留在写字形的层面更多一点，因此技术难度相对较小，作者成长期也相对较短。而大字用笔锋，存在破锋与绞转，从“破”到“立”，起承转合，技法难度相对要高很多，作者没有十年功力，无法驾驭；没有过人性情，实难为之。正所谓工稳易得，情性难求。

04、关于“艺文兼备”

中国书协积极倡导的“艺文兼备”，现在已经成为书法界的共识。在本届国展中有很多作者“自书自文”，显示出良好的综合素养。据我评审观察，展览中不乏“书文合璧”的优秀作品。令人感动的是，本届展览评审中特别优待自作诗文的作品，以至于在评审的每个环节，这类作品均被张挂在专门区域，体现出展览组委会对此类作品的重视。这件事情看似简单，其实工作量很大，足见中国书协的“用心良苦”！但是，我以为“艺文兼备”的真正实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本届国展楷书作品而言，进入终评的作品中，能够通过审读审查的“无问题”作品实在太少。看到那么多作者连“抄书”都不会抄、抄不对、抄不准，既令人费解，更令人痛心。一批评委认为有情性的作品因存在“硬伤”而在审读环节的表决中落选。一路过关斩将，在最后一轮落选，是令人惋惜的，也是发人深省的。我一直在想，我们的参展作者们如果先能确立自己读书人的定位、文化人的身份，再做一个书法家，那该有多好啊！

十二届国展正在精彩呈现，期待出现更多的思想火花，为展览增添精神内涵和人文辉光……

2019年12月6日，于旅途

李啸书法作品

李啸书法作品

李啸书法作品

李啸书法作品

李啸书法作品

来源：书法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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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言恭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