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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昌专访】党震:利用拼贴碰撞 让空间无形变大

艺术家党震

  导言:2014年10月29日下午,由游江、朱小钧、宋珮联合策划,深圳美术馆主办的“城怀味象——2014中国当代艺术邀请展”在深圳美术馆开幕。此次展览侧重于梳理城市空间在当代水墨中的呈现与表达,展览分“异域镜像”、“身临其境”和“景象意象”三个部分,展览一方面展现当代艺术家有感于都市化进程中日新月异的都市景象,以“追求现代化”为叙事主轴,对城市的客观现实进行“自然化”的视觉再现;另一方面展览亦展现一部分艺术家则从外在的视觉呈现转向艺术家自身,描绘都市生存体验的居住空间和都市体验下的心理空间,呈现出当代艺术家对于城市多样的视觉表达。藉此雅昌艺术网采访了参展艺术家党震。

  雅昌艺术网:您作为参展艺术家如何理解本次展览的主题?

  党震:在我的印象中深圳有国际水墨双年展,这个双年展一直以来与城市的主题有关,好像都市水墨这种概念。深圳的美术馆的系统多年来一直想打造这方面的系列的学术活动,推出这么一个学术观念。深圳有自己的地方特色,像在成都双年展,还有北京、上海、南京,每个城市只要是文化上给人留下印象的一个城市,要么是综合实力特别强,要么是突出一个特色,深圳一直给我的印象是对“城市”这个主题系列活动非常注重,一直有一个独特的学术坚持。

  策展人朱小钧最初与我谈及展览,要在深圳做一个主题为“城怀味象”的展览。我开始想到第一个字肯定是与城市有关,理解了策展方、美术馆方的一个意图,而且这个落脚点必然要和当代文化有所生发,因为城市在中国现在的近三十年的社会生活变化当中城市是首当其冲,这种作用力从经济、政治、文化上,城市首先是冲在前面。如果从传统的角度去看,中国过去的几千年是农耕文化,以农村为中心,自然山水为主题,现代所谓中国的当代文化是一定要城市冲在前边,因为这种文化交流的先进性、便利性,城市的多元文化共生得非常有趣味。

  其中还包括城市的精英阶层对文化的思考,现在没有谁还说要隐居到山里去,大部分的文化都集中在城市里,他们都会有感而发地要表达一下对自身生活这么一个主题,必然绕不过城市,所以我觉得接受这个展览的邀请就很兴奋。咱们现在这个城市是什么城市,首先要想这么一个问题,我觉得中国现在的城市,而且在城市中生活的人,他生活的内容、他自己的感觉,他有时代的共性,也有差异性。我居住的城市和现在这几十年城市的变化,我自己的成长,因为我从少年、青年走过来,对周围的生活、对我过去的人生观,在时间发生着变化,城市也在时间中发生着变化。一直到今天才有能力表达的时候,我发现内心装的东西特别多、特别满,尤其很多特别的矛盾存在。

  雅昌艺术网:您参加这次展览的四幅作品,据接受都是专门为这次展览所创作?

  党震:是的。以前的展览都是一个大的概念,人物画、风景画,以致我在创作当中不需要特别刻意地准备,因为平时画的主体的创作风格和题材就是人物和风景两大类。这次因为策展人在深圳做的展览,尤其对展览主题深刻印象,我就敏感地感受到一定要针对这个城市的话题做一次全新的组合。这四张画和以前的作品面貌差别比较大,其实在我个人的心理准备上,已经早就有这样一个想法。

  从去年11月份开始,我做了四、五张的实验,用拼贴的方式做。今年正巧在这个展览当中有机会继续做了四张,前后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集中画了这四张画,往后我还会有一系列与拼贴有关的作品,只是需要再延后一段时间,甚至在两年以后、三年以后会单独做一次个展。现在大家看到的这一系列四张画是作为一个起点,会看到一批我的全新作品。拼贴本身这种手段并不是那么新鲜,国外的当代艺术和现代艺术的范畴里早就有过拼贴的手段。在中国做拼贴最有名的就是梁铨老师,而且他就在深圳,是我特别尊重的一位老师,因为他做拼贴创作坚持了很多年。早前的都市水墨、抽象水墨、观念水墨、实验水墨等等到了新现实主义、表现主义,到新水墨整个水墨这三十年花样翻新,观念变化很多的时候,梁老师却还一直坚持他的个人拼贴的方式。而且当我了解到他是用平时生活中的茶水、宣纸的墨痕,跟他生活的点点滴滴是有密切联系的,等于是用拼贴表达他的生活,这样反映了人格,这种人格魅力坚持下来,我个人是觉得非常了不起的,很耀眼。在当代目前很多人在推崇他,我也觉得他这种精神越来越有价值。拼贴本身虽是老生常谈,并不是一个新话题,但是每一代人,每一位个体艺术家对这种方式的理解和再次的阐释都会有可能激活一些新的点。我认为不怕老套,用的材料无非是纸墨,加点儿色粉笔或者是保留点儿素描成份,都不叫新,从工具材料上讲没有任何的发明创造,但是人是活着的,一个活着的人一定是和当前的生活有密切联系,不可能重复过去的任何一个人,那就好了,同样的工具在一个现代人手里一样有新的活力,拼贴也是这样。

 

党震《 隐处》,2014年,纸本综合材料,120x160cm

  雅昌艺术网:您的作品所呈现的都是在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一些事物,其实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事物慧有很多,您为什么会去注意一些建筑上的细节部位?

  党震:我在上大学本科的时候,当时在美院的同学之间,处在一个属于“85新潮美术”延续的一个文化的状态里,那个时候整个流行通用的一种方式,是拿西方的形式来改良我们目前的艺术形态,像鲁迅说的拿来源主义。先不管好不好,能不能消化,总之拿过来再说,有可能会产生新东西,也可能是有问题的,也可能会有变质、变异的,以后再说,总之不能延续。在这种状态下,当时看摄影作品,西方的油画、雕塑,包括拼贴,那个时候开始感受到一些新的形式。包豪斯的构成艺术,包豪斯建筑上方形框架感的美学结构,对建筑和设计元素对绘画的影响,当时我就和几个同学专门做过一些这方面的研究。比如说传统绘画当中,我们一讲中国画最典型的一波三折,墨分五色,一波三折里边讲究一根线是一个S形,暗合道家精神,体现了传统文人审美,现在无论中西方更多的是方硬的直线。在这种语言,我们表面上可以简单地这么一说,背后可以变通地讲很多方和圆的问题,实际上从形式感上很直觉地能够有这么一个判断。好像方的事物更有力、更简洁,代表的是相对于传统不同意识形态的事物,当时包豪斯一下就能够和我们的心里契合,需要找到一个与传统有所矛盾的事物激化、分裂,产生一个新的事物。

  这个时候开始构成当中斜线、直线,方的图形,后来城市发展当中不可避免的是金属、方形的物体,所以我就会对这些方和硬的事物构成的美感有所敏感、反应的点。后来,我个人接触到的画家里边,比如尚扬老师的画也是借鉴黄颜色、黑颜色和红颜色,很厚重的材料,那种对状态、材质的肌理的感受,也是我特别感兴趣的。不论水泥、石头、沙子、金属、塑料,城市当中随处可见的这些材料本身的肌理差异也很明显,不同的肌理差异从物质上讲是不同的属性,反映到心理来讲就产生心里变化,你看到玻璃有反光的时候,看到金属有反光变化的时候,你触摸一个粗糙的水泥感受会心理上有不同的感觉,会从物本身反映到心理、情绪上的变化和心理感受的区别,一直对这方面有感受,我走在街道上,原来我一直生活在济南,一个中等规模的城市,有时候自己也会在小街小巷里边买菜、送孩子、上学,或者晚上在小酒馆里喝完回家走,迷迷糊糊地看着灯光,照着路面色彩变化,我手机里拍大量的素材,就是楼梯、暗房、剥落的墙皮、水泥地面,很多这样的素材,包括管道、铁丝这些东西,我有这样一个准备,储存了很多这样视觉的信息,有这么一个信息库。西班牙做材料的画家是塔皮埃斯。

  雅昌艺术网:这次您展出四张作品都是偏冷色调、强硬感觉的城市水泥,您接下来的系列创作是否会往反方向,用暖色调或者相关色调地去处理?

  党震:往后会生成这种作品新的可能性,或者说方向会往哪里去。刚才说的硬和冷,是由于一种表面的物象带来的直觉,其次还在于物象本身刺激观者第一层面上的感触。实际上我在画这组画的时候已经进行了一次再转化,比如说水墨,水墨里边也是有灰色、淡墨,像月光一样的淡墨或者浓重像黑夜一样的重墨。墨色的变化会跟传统当中古诗词的诗意有联系,这种诗意技能和烟雨迷蒙的气息有联系,用的和心理上离愁别续有连接。那么水墨可以有连接,水泥、金属也可以,其实有时候作为一位学中国画专业的艺术家,从小开始接触,又大学本科的经历,再怎么说骨子里逃不掉对传统的一种惯性的思维。我的直觉本能用到钢筋水泥题材的时候,也会自然中转化语言会掺杂进去传统的虚与实,掺杂情绪化的表达。这种情绪又跟古诗词的离愁别续或者是某种玄而又玄,道家哲学里面的虚与空的理解,会自然而然流露进去。只是说水泥是冷的,现代的事物表面是坚硬、冰冷、脆弱,亦或是强悍、复杂,它的包容量很大,给我们留有解读的空间比较大,去观看他的人的心理准备到了一个什么程度,他会解答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作为我个人,没有很简单地去表达一个问题。我只是把它放在这儿,可能里面想说的话会慢慢地在后期发酵出来。这就是拼贴最大的一个吸引我的地方在于有一些是不可控的局面,我们只要拿着笔在画画往往是想要有一个形、一个人物,要画出来。可是拼贴要去碰撞,很多材料拿出来,前期制作那些材料的是偶然性居多,利用一些相对更天然、偶然的物件。我再次利用这些原来没有具体代表的物件,只是一些材料,但现在用来的时候能发挥一个优势,可以变成一个墙面或者一个路面、某一个物体,同时又具备标一或者抒情的功能。或者是暗示性、隐喻性、象征性都可以,从中再加一些手绘的东西,不是完全靠拼贴,还有纯粹靠手的本能和功夫画的事物结合起来,所以空间无形当中变得非常之大。

  雅昌艺术网:以传统水墨为媒介,在创作的过程中是否遇到想表达的某种画面效果却又表达不出来,您如何应对?

  党震:传统的工具在这层面上,回到最原始的点就仅是工具。这需要了解工具的性能,水和墨的比例,纸的晕染承载的能力,熟悉其中的基本性能。至于所负载的文化含量是另外一个问题,就看对文化的理解有多少,对于这个含量的理解有多深,两者不矛盾。研究材料就像科学家一样研究,感受他的文化像文人一样去感受,这两者都得有,作为实践者,不可能只有形而上的理念,必须有形而下的技术,得搭好这个调子。至于你说在创作的过程中遇到一些问题,解决不了的时候太自然、太正常,让它平静地度过,只能说该放下就放下,该休息就休息。去读书、看电影,经历一些事,过一段时间问题就解决了。有问题是好事,有困难,有瓶颈都是好事,但是不要着急,一定是要绕一绕、等一等,再试试,可能就解决了。

 

党震《墟城诗忆之三》,2014年,纸本综合材料,160×120cm 

  雅昌艺术网:您在学院里都受过哪些老师的指导和影响?

  党震:读本科时,教我的老师有很多,像田黎明、刘庆和老师等,学校还请了卢沉老师过来给我们上课。我的硕士生导师是田黎明老师。那时候,刘庆和老师有两句话让我印象特别深,当我把自己觉得画得不错的速写拿给他看时,他说画得不错,但问题是太像速写了。当时我还不能理解,后来渐渐明白,当速写概念化以后便意味着它的终结。那时候,只能是一位熟练的速写高手,但那却不是真正的绘画,用一套概念性的技法把速写的路全堵住了,这是最大的问题。当放下原有的技术、华丽的技巧,重新用一种仿佛初见的态度和眼光面对世界时,才能回到绘画创造的起点上。

  雅昌艺术网:一直影响到您现在这一系列的创作?

  党震:是的,还包括他说第二句话。他提醒我越是学国画越是要看到国画之外,这是非常冷静、平静又很坚决的一句话。让我一定要多看油画、版画、雕塑、摄影、戏剧、电影这一类,多看周围的东西,不能只盯着国画看,我觉得受益匪浅。

  雅昌艺术网:您觉得中国画以外的哪些因素对您的创作影响最深刻?

  党震:电影是最重要的,其次摄影、现代艺术都有一定的影响。我当时喜欢的中世纪就是晚期和文艺复兴早期那批艺术家弗朗西斯卡、巴尔迪尼,还有意大利那一批,文艺复兴早期的画家我喜欢他们的造型当中特别雅而厚的质感。比如说埃及的雕塑,拙朴的力量,玛雅文化当中带有奇幻的神秘感,特别是那种拙拙、离奇的造型。中国古代的文化意义也特别大,陶俑、秦汉时期的雕塑,那种时期所有的文化滋养都会有所感受,包括我经常去买摄影书看摄影作品,虽然摄影本身是平面,但也是经过一个相机和创作者的眼睛和思想改造过来的世界。这种启发也是非常大,好的摄影作品,比如女性摄影家像南戈尔丁专门拍一些边缘人,同性恋、生活中得了重病、艾滋病的,生活底层的人,她和他们住在一起成为朋友才能拍他们的私生活,那种人文关怀是触摸到一个冰冷的僵死的肉体上又唤起一点点温暖,远比表面上红光亮的东西要深刻得多,当我看到那个东西反思关于人的存在的一些问题,就是人过去的好多理念都会被颠覆掉,会不停地刷新,不停地否认自己所知道的一个东西,这就是活着的意义,也是现在画画的意义,所以我不会说像刚才说国美那种靠一路走到底,是不可能的,过程始终是活的,画画是最大地激励我往前画下去的动力就是它的无可知性,具备的新的可能性。

  尤其是韩国的电影《杀人回忆》,片头是大师级的片头处理,镜头是从玉米地,麦子地、稻田、绿叶、密密麻麻的植物有一个蚂蚱,开头是从一个局部的镜头对着焦点开始拍,慢慢地往后推看一个小海妖去逮那个蚂蚱,孩子在玉米地捉蚂蚱,蚂蚱突然飞起来,镜头随着蚂蚱飞抬高,孩子在那儿站起来,一片狂野,农民在收割,变得非常美好,阳光普照,蓝天白云,是这么一个片头。然后,一辆小车从远处开过来,拖拉机后边坐了一个人,拖拉机搭了一个车过来,很多孩子追、喊,这么一个开头,当这个人从车上下来以后蹲到路边一个水泥暗沟里开一个管道的时候,镜头深进去,一个女人的尸体在那儿,是一个警察来调查案件,一下子拉回来一个,这种画面对比非常强,一个非常美好的温暖的开头,一下又引申到冰冷残酷的杀人案件当中。这样的电影韩国人比中国走得靠前很多,最后一个警官和从城里来的一个高材生满怀志向要解决这个案件的人,最后因为解决不了整个人都崩溃了。他们看到的就是抓不到把柄,接二连三又发生凶杀案,把人类面对死亡的惨烈和心理的极限表达给你观者。用很艺术的手段来表现,这样电影对我印象特别深,艺术可以转化得很巧妙,也有表达人性当中的问题表达得很到位,不是肤浅的那种。一定是冷到骨髓里面的温暖,这些是我所感动的,一种曲径通幽让观者慢慢体会感受。

  雅昌艺术网:谢谢!

作者:潘慧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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